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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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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9 章

舞臺之上,一道黑影淩空出現,她劍勢淩厲兇狠,身姿輕盈矯捷,最後收劍入鞘時一氣呵成,臺下頓時一陣歡呼。

“樓真姑娘!樓真姑娘!”

樓真朝客人微笑招手,身影很快消失在屏風後,徒留眾人在外呼喚她的名字。

樓真在酒樓單有一間房,她一進後臺,立馬脫下披帛,一旁的侍女趕緊接過去,又遞上毛巾。

侍女小聲道:“姑娘,王信來了。”

王信是麗陽城鹽商王家的獨子。

樓真剛到麗陽城時,身無分文,在街上以舞討生,遇上幾個地痞流氓,恰王王信經過,看見樓真驚為天人,打跑了流氓,還砸了不少錢,把樓真捧成了麗陽城內外首屈一指的舞姬。

當然,樓真也有真本事,在麗陽還找不出比她更會舞劍的女人。

樓真把劍放在桌上,對鏡欣賞一番後,才看向坐在藤椅上的男人:“你今天怎麽有空來了?”

男人正是王信,他揮揮手,小廝和侍女都知趣地退出去。

王信道:“我來看看你,你這麽久沒有去桃花小築,不想我麽?”

桃花小築是王信為樓真買的宅子。

樓真聞言,笑道:“想,怎麽不想?我想你想得夜不能寐,食不知味。”

知道是假話,王信還是笑道:“誰又惹你了?”

樓真摘下頭飾、首飾,一頭黑發散落下來,在鏡中的她猶如亡靈。她轉過頭,對著王信笑了笑。

王信笑道:“看來不是我。”

樓真輕哼一聲:“我跳得好不好?”

王信道:“麗陽城還有誰比你跳得好?如何,我說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?”

樓真道:“我喜歡跳舞,不想去你那什麽桃花小築,那裏除了一道道墻,還有誰能看到我跳舞?”

王信一哂,他走到樓真身邊,為她梳發。王信道:“你天天練舞練得那麽辛苦,我瞧著心疼,瞧瞧,這手怎麽有塊紅印,是不是受傷了?”

王信忙拿藥膏過來,為樓真細細的上藥,還數落樓真不註意身體。

樓真笑道:“跳舞有傷再正常不過,不用大驚小怪。”

兩人輕聲說著話,門外突然傳來侍女聲音。

“姑娘,趙公子,外面吵起來了。”

王信不滿道:“吵就吵,和我們有什麽關系?”

樓真道:“怎麽回事?”

侍女推門進來,道:“姑娘,趙公子,酒樓來了一群人,自稱姑娘的同村,說姑娘是蠱女,害死了不少人,還說要來抓姑娘,現在正在外面鬧呢。”

王信道:“酒樓那幫人沒把人趕去?”

他說著,正要出門,樓真一把拉住他,道:“我跟你去看看。”

王信道:“哎喲,這點小事還需要你出來,你也太小看我了。”

樓真道:“我也想去看看熱鬧。”

王信道:“好好好,記得躲在我身後。”

樓真和王信出了房門,來到大堂,發現酒樓吵吵嚷嚷,亂成一團。

一群穿著南疆服飾的男人擠在大堂大喊大叫,一面說樓真是蠱女,害死了多少人,一面叫酒樓掌櫃交出樓真,否則就要沖入酒樓裏間,一副氣勢沖沖的模樣。

能在麗陽把酒樓做那麽大,掌櫃也不是吃素的,他找的打手揪住那些男人,正把人扔出去。

“還算雷老板聰明,”王信冷哼道,又吩咐旁邊小廝,“等人出了門,把他們給我趕出麗陽,省得樓真看見心煩。”

小廝應聲。

“等等。”混亂之中,樓真的聲音格外清晰。

被打手抓住的男人聽見聲音,眼睛一亮,臉上出線一絲憤恨:“樓真。”

樓真走上前,雷老板還攔了攔:“姑娘,不需跟這些人廢話,省得臟了你的手。”

雷老板正是酒店掌櫃。

樓真冷冷一笑,來鬧事的人中,她都認識,其中一個昨天還見過面,正是她的表兄。

樓真的表兄雙眼通紅地盯著樓真:“你個賤女人,都是你害死了阿華!你怎麽還有臉活著?”

樓真快步走上前,擡起手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臉上,這巴掌又響又脆,酒樓的人幾乎安靜了。

“不要臉的東西!害死阿華的人是你!”樓真說話擲地有聲,她轉向來客們,冷笑道,“大家不知道,我和這些人的確是同村,這個男人叫藍鏡,是我的表兄,他的妻子阿華是個苦命人,從小無母無父,與藍鏡成家後,以為可以安穩一生,誰想到他是個管不住□□的,阿華生產時,他還在外面和其他女人睡覺!阿華難產死了,他卻推說我害的,只因我燒熱水幫阿華擦身子!”

藍鏡道:“明明是你下蠱,阿華才會死!”

樓真厲聲道:“阿華生產的時候,你在哪裏?”

藍鏡說不出來。

樓真冷笑道:“你在別人家的床上!你強詞奪理說是我害了他妻子,便夥同其他人要把我沈河,幸好我逃了出來,沒想到這群人追到這裏,現在還想要我性命,現在就請大家評評理,到底誰對誰錯。”

“不要臉!”有人喊了一聲。

“怎麽敢跑來麗陽?”

“沒良心的東西!要是我兒子,非打死不可!”

“夫君,你不會也這樣吧?”

“不會不會,你放心,我要是這樣讓雷劈死我。”

“沒想到樓真姑娘這麽可憐,幸好她逃出來了。”

“是不是以為我們也和你們那一樣,都是沒開化的野蠻人?都楞著做什麽,還不把他們趕出麗陽城!”

王信適時地添了把火,極有眼色的小廝們把鬧事者塞住嘴巴,拖出大門。

眼看事態平息,樓真回屋,王信跟在她身後,討好地道:“我叫人把他們打個半死扔出城外,不許他們再進麗陽,給你出一口氣,我做得還行吧?”

樓真道:“勉勉強強。”

王信笑道:“別氣了,小心臉上長斑。”

樓真聞言,皺眉道:“我臉上有斑?”

王信道:“沒有沒有,你怎麽會有斑?是我瞎說,你剛才打人痛不痛,你看看,手都紅了。”

樓真抽回手:“矯情,我沒事。”

王信的手心還有樓真留下的細膩觸感,他吞了口唾沫,聲音嘶啞:“我這麽辛苦,不留我過夜?”

樓真似笑非笑,她忽然親了王信的側臉,卻又一把推開他,笑著打他的手,把他推出房門:“今晚不行。”

王信半真半假地道:“你屋裏是不是藏了男人,怎麽今天這麽一直拒絕我?



樓真點點王信的胸口:“是,我是藏了男人,你要不要進來搜一搜?”

王信道:“用我的錢養別的男人,也只有你做得出來。”

樓真笑道:“你不是說桃花小築打理好了嗎,我考慮一下,明天回覆你。”

王信站在門前依依不舍,回味著剛才的那個吻。直到小廝提醒,才離開。

麗陽城的鹽商不多,王家是其中之一。

王信見過不少女人,良家婦女,青樓女子,對他無一不是恭恭敬敬,只有樓真面對他時,不冷不熱,高興時千依百順,不高興時甩臉子也是有的。

王信明白,樓真是故意這樣,偏偏他吃這套。兩人對這個游戲心知肚明,卻又樂此不疲。

王信自認為這場游戲中,他是個獵人,樓真是獵物。

身為獵人,耐心是必要的,最重要的是,此次獵物珍貴,難得一見,才會讓人有想要征服的欲望。

樓真聽到王信離開的聲音,松了口氣。她脫下披帛,甩開繡鞋,半躺在座椅上,全然沒有出現在眾人面前時的優雅和風情。

樓真正在對鏡梳妝,突然打開抽屜,拿出剪子。她盯著鏡子,淩厲道:“誰?出來!”

屏風之後,磨磨蹭蹭出現一個身影。

樓真看清來人,笑了一聲,但沒放下剪子。她道:“小道士,你在我房裏做什麽?”

來人正是如山。

她自報了姓名,便興奮地道:“我是來拜師的,求樓真姑娘收我為徒。”

樓真驚訝地道:“你要學跳舞?”

如山搖頭:“不,我想學的是煉蠱。”

樓真的神色晦暗不明,她從鏡中看向如山:“你學煉蠱做什麽?在我們那兒,煉蠱是害人,被發現了是要沈河的。”

如山道:“我不害人,就是好奇,可以學嗎?”

樓真道:“你身上帶著什麽?”

如山伸出手,蠻甲從袖口中爬出來,她道:“被你發現了,這是我的朋友。”

樓真看著那條蠻甲,陷入了沈思。

接著,她們被趕了出去。

樓真關上門,才發現桌上有一個禮盒,看來是剛才的小道士送來的。她打開一看,小聲驚呼出聲,驚動了來送東西的侍女,侍女忙道:“姑娘,出什麽事了?”

樓真道:“沒事,別進來。”

她看著一盒的毒蘑菇。

盒中還有一封信,寫的是如山想要拜樓真為師。

樓真忍不住嘴角抽搐。

王信來得越來越勤,軟磨硬泡之後,樓真終於答應搬進桃花小築。

王信怕樓真覺得煩悶,每日來陪她。樓真要出門時,他鞍前馬後,生怕照顧不周。

搬家後,樓真的生活並沒有多大變化,她每天還去酒樓跳舞,下了臺就回桃花小築,除了一個人。

她在臺上跳舞的時候,如山坐在臺下,她逛街的時候,如山如影隨形,她乘船泛舟的時候,如山在岸邊。

如山不說話,但是每當樓真的視線落在她身上,她立馬一臉期待,躍躍欲試。

奇怪的小孩。

這是樓真的想法。

她聽說過永安觀,那裏似乎為非人辦事。

奇怪的地方養出奇怪的小孩。

“你在想什麽呢?我叫你你都不理我。”

樓真回過神,最近王信天天來酒樓看她,好像離了她活不成似的。

樓真道:“該我上場了?”

他們坐在酒樓最好的位置,樓上樓下風光一覽無餘,還能看到內河往城外延伸。

王信不滿地捏捏樓真的臉,道:“怎麽心不在焉的?”

他捏了又捏,發現手感很好,不舍得放開。

樓真打掉他的手,道:“這麽多人看著呢。”

王信笑道:“看就看,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?真兒,要不你別上臺了,你在桃花小築不是住得挺好?有人伺候,有人使喚,為什麽還要來這裏跳舞?不如看其他人跳,你在這吃著喝著,難道不好?只要你願意,桃花小築就是你的。”

樓真把披帛甩到王信的臉上:“你不喜歡我跳舞?”

王信道:“喜歡,可是不累嗎?我是心疼你。”

樓真笑而不語,轉身去後臺準備了。

王信看向小廝,道:“我說的不對?她怎麽又生氣了?”

小廝陪笑道:“公子,樓真姑娘是真心實意喜歡跳舞,不管有錢還是沒錢,她都喜歡跳舞,您這麽說,可不是惹她不高興麽?”

王信道:“我真不明白,跳舞難道比我還重要?”

他似乎忘了,他對樓真一見鐘情,正是因為樓真的舞。

小廝道:“公子,樓真姑娘要舞劍了!”

樓真的身影出現在臺上,她先挽了個劍花,隨後轉動起來,那劍越舞越快,矯若銀龍,忽然間又慢下來,燈火落在劍的身上,樓真與劍似乎合為一體,

客人看得心驚膽戰,暗暗為樓真捏了一把汗,待她一曲舞畢,滿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,甚至有激動得高聲呼喊樓真名字的。

樓真掃視著臺下,她得意萬分,果然,她還是喜歡聽別人呼喊她的名字,也喜歡別人看到她時那向往欽佩的目光,把所有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。

王信正在臺下等她,她勾起嘴角,笑容恰到好處。

“你看,這麽多人來看我跳舞,他們喜歡我。”

王信道:“我也喜歡你。”

樓真道:“油嘴滑舌。”

王信陪著笑道:“我這不是怕你不喜歡我麽?”

樓真笑道:“這幾天我不跳了,知府大人請我去中秋宴,我得好好準備。”

王信道:“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,那我們回去?”

樓真點點頭。

馬車早在樓下等著,王信和樓真剛要上馬車,卻被人攔住。

是兩個捕快。

城外一連死了好幾個人,都是被人砍死。

死者身著南疆服飾,長相也像是那邊的人。

經仵作查驗,幾人死亡時間正是酒樓鬧事當夜。捕快們查到酒樓鬧事的事,立馬來酒樓找樓真,想要了解情況。

王信不高興地道:“死人和我們有什麽關系?人又不是我們殺的,酒樓鬧事那夜樓真一直和我在一起,你們袁捕頭呢?怎麽他不來?”

“王公子,勞您惦記,之前城裏不是出了個一家五口兇殺案麽,我們袁捕頭追查兇手還沒回來呢,暫由我接替他,”何捕快點頭哈腰,王家在麗陽頗有權勢,何況如今也不是商不如農的時代,“王公子,其實我們也是例行公事,請王公子和樓真姑娘不要見怪。”

王信道:“晦氣!”

樓真道:“算了算了,我們去一趟府衙,何捕頭問清了也就沒事了,別讓何捕頭難做,只不過我們趕時間,我還要回去準備知府大人的中秋宴呢。”

何捕頭抱拳笑道:“多謝樓真姑娘理解,萬萬不會耽誤姑娘的事。”

幾人到了府衙,何捕快沒有真的讓兩人進牢房,而是在大廳設了隔間,一人一間,還準備了水果冷茶。

王信又不高興了:“怎麽把我和真兒分開?你們嚇到她怎麽辦?”

樓真瞪他一眼:“我又不是弱柳扶風,怎的會嚇到我?”

王信還是不大情願:“好吧,如果他們對你不利,你立刻喊我。”

兩人這才分開。

問話開始了。

何捕頭親自審問樓真。

“樓真姑娘,趙公子可真是寵你,還怕我們對你用刑呢。”

“趙公子對我的確上心,何捕頭可別笑話我,哪個女人會不喜歡這份上心呢?”樓真道。

“樓真姑娘,那些人去酒樓鬧事,當時有人聽到趙公子說要把他們攆出麗陽。” 何捕頭道。

“他是說過。” 樓真道。

“當天晚上,你和趙公子一直在一起?” 何捕頭道。

“是,我們在桃花小築過夜。”

“樓真姑娘,這夥人稱你是蠱女,不知蠱女是什麽人?”

樓真猶豫了一下,道:“蠱女是煉蠱之人,把毒蟲放入盒中使其廝殺,最後活著的則是蠱。”

何捕快道:“聽起來有點殘忍。”

樓真道:“是。”

何捕快道:“那你是蠱女嗎?”

樓真道:“是。”

何捕快沒想到樓真這麽痛快承認,不經楞了一下。

樓真苦笑了一聲,道:“何捕頭有所不知,我的姥姥也是蠱女。”

樓真的姥姥蠻夏是蠱女,同時也是穩婆,專為女人接生,她技術好,不少人快要臨盆時都會叫她。

後來姥姥沒了,村子裏不知何時流傳出蠱女是害人的事來。原因是若不是蠱女害人,怎麽產婦會死呢?

多荒唐。

偏偏有人信。

“麗陽城那麽多家醫館,哪家接生沒死過人?難不成這些醫館都是害人?”樓真義憤填膺,說到激動處,呼吸都變重了。

“你怎麽逃出來?” 何捕快道。

“是有人求情,我的姥姥曾為那村子村長的女兒接生,她找了幾個女人把我救下來,還讓我離開村子。”樓真道。

“樓真姑娘,我還有個請求。” 何捕頭道。

“何捕頭請說。” 樓真道。

“我想請你去認人,你是他們的同村,只有你認識他們。”何捕頭道。

樓真一楞,點點頭,同意了。

何捕快忙叫人去準備,王信一聽就急了,被問話也就算了,怎麽還得去看死人?樓真倒是不介意。

兩人拿手帕捂住口鼻,去了停屍房。

死者直挺挺躺在停屍板上,一股臭味,捕快剛拿起其中一個的白布請樓真辨認,樓真看了一眼,立馬“哇”地吐了出來。

王信心疼壞了,忙道:“我們不看了,誰愛看誰看去!”

樓真擺擺手,堅持要辨認,好不容易結束,臉已煞白,人也幾乎要站不起來了,全靠王信攙扶。

其實王信也手腳發軟,他是第一次看見死人,但在美人面前不能認慫,因此硬生生挨到了結束。

何捕快好話說盡,將兩人送出府衙。兩人正要上馬車,樓真突然想起什麽,問道:“何捕快,還差了一個人,怎麽不見藍鏡?”

何捕快道:“發現現場時,只有這四個人倒在地上,經仵作驗屍,都是被人用刀捅死,唯獨藍鏡不見了,我們沒有找到他,也沒人看到他。”

王信道:“哈,肯定是他殺了人,畏罪潛逃了。”

何捕快道:“可他為什麽殺人?看起來,他們不像是有結怨,樓真姑娘都認識這些人,是否知道他們之前有嫌隙?”

樓真搖搖頭:“我不知道,不過,他們喜歡賭。”

何捕快眼睛一亮,人一好賭,什麽事都做得出來。他送走兩人,琢磨著派誰去賭場打聽,被忽然冒出的聲音嚇了一跳。

“何大哥,問出什麽了沒有?”

何捕快皺眉道:“淩霄,你的事做完了?”

淩霄一笑:“沒呢,我等下還要幫知事大人買東西,這不是剛好看見你,問一聲嘛。”

何捕快道:“小姑娘少打聽這些事,小心聽了晚上做噩夢。”

淩霄是府衙唯一一個女人,專管府衙雜事。府衙本沒有女人,但她的師兄是袁捕頭。淩霄從小在山下學武,自山上的師門死完後,便下山來投奔袁捕頭,暫待在府衙做些雜事,勉強養活自己。

淩霄道:“現在外面的人都在傳呢,是不是王信沖冠一怒為紅顏,看見樓真受辱,派人把人殺了。”

何捕快道:“傳的什麽亂七八糟,你少聽。”

淩霄興致勃勃地分析道:“何大哥,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樓真姑娘下的手?”

何捕快道:“你師兄穩重大方,怎麽你沒有證據就開始胡亂猜測?那天晚上,王信和樓真都在桃花小築,那院子的人也證明了這點,他們不可能動手,何況他們是約莫三更死亡,從桃花小築趕到城外,最少要一個時辰,王信和樓真離開酒樓已經是子時了。”

淩霄道:“萬一樓真姑娘會蠱術,用那什麽蠱術千裏之外殺了他們呢?”

何捕快翻了個白眼:“我更相信是妖怪殺了他們。”

淩霄道:“惠眾堂那邊怎麽說?”

何捕快道:“惠眾堂的人已經去過了,沒有查看出蠱毒的痕跡,嫌犯很有可能是藍鏡,但現在找不到人。”

淩霄道:“巫覡不是會招魂嗎?難道不能招出他們的魂魄,一個個問?”

何捕快搖頭道:“招魂哪有那麽容易?巫覡說,大部人死後執念不深,死了魂也跟著散了,這幾個南疆人都沒魂。”

淩霄道:“那怎麽辦?”

何捕快道:“不怎麽辦,我帶人去賭場看看。”

結果很快出來了,藍鏡一行共五人在麗陽待了不到一個月,進出賭場卻不下於十次,一開始贏,後面大多數是輸,還輸了不少錢,輸了也來賭,甚至他們死前的那個晚上還去了富貴坊。至於這群人為何輸錢後想起去酒樓找樓真,為何當晚都死了,誰也不清楚。

何捕快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原因,上報知府後,知府以眾人因賭博輸錢內訌草草結案。官府的判詞和樓真沒有關系,可大家傳來傳去,免不了要提起樓真。有的說樓真薄情寡義,掙那麽多錢為何不能幫同村還錢?有的說樓真與富貴坊勾結,故意騙同村輸了一大筆錢。王家知道了,嫌樓真名聲不好,不許王信出門,禁止他與樓真見面,據說知府那邊也派人告知樓真中秋宴不必去了。時間一久,酒樓那邊也不再那麽歡迎樓真出場了。

“你要去哪兒?”樓真正收拾行李,如山的腦袋從窗外冒了出來。樓真毫不意外,她關掉窗戶,想著還要帶哪些東西。

“真的不肯教我嗎?你可以跟我住在永安觀。”如山重新打開窗。

樓真又好氣又好笑:“我才不要當道士。”

如山從窗口爬進來,道:“為什麽?”

“當道士的話,沒人看我跳舞了,”樓真笑了笑,邀請道,“你要不要跟我走?”

“去哪?”如山問。

樓真思考了一下,道:“去良渚吧,聽說那裏比麗陽更大更繁華,會有更多人看到我的舞。”

如山搖搖頭:“不去。”

樓真道:“你想去哪兒?”

如山道:“我哪裏也不去,就在永安觀。”

樓真笑了笑,沒有回應,她收拾好行李後,酒樓的掌櫃來送行,好言好語說了一大堆,什麽樓真走了可惜,酒樓的客人都少了,不管去哪都會給她捧場,可就是沒有挽留樓真。

兩人沒撕破臉,也就好聚好散。樓真牽著一條小毛驢,離開了酒樓。出城門,過了橋,一路向東。

麗陽和村子越來越遠,官道塵土飛揚,樹木漸多,夜幕降臨,樓真找到一個破舊的寺廟,打算生火過夜。她剛點起火,忙道:“誰!”

轉念一想,她哭笑不得:“你竟然跟到這裏來?”

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樓真面前。

火光把影子拉得無限長。

樓真恍悟:“是你啊,別嚇我了。”

“我幫你處理幹凈了,你該怎麽謝我?”

“你想要什麽?”

“你和我遠離人類,我唱歌,你跳舞,我們歸隱山林,快快樂樂生活。”

“不要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我想給大家跳舞。”

“他們懂什麽?只有我才理解你,我是聲音的化身,掌管世間天籟,而你是我見過的跳舞跳得最好的女人,我喜歡你。”

“我喜歡他們看到我時崇拜、敬佩、欣賞的目光,我的觀眾不能只有你。”

“我為自己唱歌,看來你不是,不過我還是喜歡你。”

樓真莞爾一笑:“謝謝。”

她張開手,身影把一條黑色的蟲子放在她手上,然後道:“還給你。”

樓真又道:“謝謝。”

“你這蠱蟲厲害,操控那個男人殺人後,還把他吃得幹幹凈凈,誰都找不到。”

樓真接過蟲子後,蟲子消失在她手心:“多虧你幫忙,才沒人發現。”

身影坐在破損的墻壁上,撐著下巴,在火光的照耀下,身影逐漸清晰。那是一個身高三寸的小人,長發如瀑布垂下,她身著白衣,襯得精致小巧的五官美麗而陰森。

“小事一樁。接下來你去哪兒?”

“良渚。”

“那麽遠,你舍得王公子麽?”

樓真笑道:“怎麽連你也這麽說?”

“我看得很清楚,你和王信濃情蜜意,恨不得穿一件衣服。”

“那你一定沒看到我給他下了情蠱。”樓真得意地笑道。

妲木站在街道上,孤身一人。

四周好像很熱鬧,車水馬龍,人如潮湧,但聲音傳不進她的耳朵。

她大概是被世界隔絕了。

直到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走過來,視線落在她的身上。

她是……

妲木一楞,忽然從夢中驚醒,發現自己靠在樹下睡著了。

不遠處,三個人在打葉子牌。一個大人,兩個小孩。

大人最擅長無賴,明明要輸了,又從袖中取出新的牌。

一個無心打牌,念叨著今晚想吃豬蹄燜豆角。

另一個把牌偷偷餵進旁邊的蠻甲,蠻甲再吐出一截白骨。

明明是對雙胞胎,性格卻如此分明。

妲木發了一會兒呆,突然感到腳邊傳來一陣溫熱。

一只黑貓靠近她。

“妲木,有香客來了。”

她擡起眼。

一個女人出現在山門下,猶豫地道:“不知哪位是妲木道長?”

啊,對了,山下似乎都在傳永安觀能降妖除魔。

妲木起身,將夢中情景拋之腦後。

女人是在山下賣餛飩的徐大娘,女兒有枝在三個月前不見了。

徐大娘找了許久沒找到,這才爬上紫竹山,找到永安觀。

徐大娘抹著眼淚道:“妲木道長,我就這麽一個女兒,我辛辛苦苦拉扯大,沒想到突然不見了,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拐走,現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。”

妲木道:“你女兒多大了?”

徐大娘道:“過了秋分就十八了。”

妲木道:“生辰八字?”

徐大娘正要說,玄一擠了過來。她拎起蠻甲,抖了抖,好幾張牌被蠻甲吐了出來。

玄一道:“沒用了,你的女兒已不在人世。”

徐大娘眼前一黑,倒了下去。

妲木連忙接住徐大娘,把她放倒在樹下,又是掐又是按,半柱香後,徐大娘才幽幽醒來。

徐大娘看見眾人,長嘆口氣,還沒說話,眼淚又掉了下來。

“我的有枝生性活潑可愛,討人喜歡,到了年齡,我尋思著給她說門親事,可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親家,有枝告訴我,她有心上人了。”

黎牙道:“既然有喜歡的人,如果不是太離譜,與對方結成親家不就好了?”

徐大娘道:“我一問才知道,有枝看上的男人竟是曹員外的公子。一年前,有枝和朋友去采花,遇到了曹員外家那公子哥。”

公子哥不是什麽好話,徐大娘接下來的話大家大致猜到了。

“那公子哥不是好東西,他時不時給有枝送些小玩意,有枝就這麽被哄騙了,也怪我沒早發現,不怕道長們笑話,等我發現的時候,已經晚了,有枝有了孕身!我上門去要說法,那曹家不做人,只說誰知有枝的孩子是不是曹家的!我看出曹家不會管了,便叫有枝打了孩子,可她怎麽也不肯,非要留下孩子。後來,有枝的肚子大得藏不住,街坊鄰舍說什麽的都有。這傻孩子,我也不曾怪過她,誰知臨產那幾日,那孩子趁我不註意,自己一個人出門,再沒回來,有人看見有枝去了普陀寺,我去凈慈寺打聽過,可沒人見過有枝。我也去找了惠眾館,那裏的大夫說有枝不在世上了,我本不信,又聽別人說永安觀能掐會算,就來了,可沒想到、沒想到……”

玄一道:“人死不能覆生,徐大娘節哀。”

黎牙拍了拍徐大娘,她想到黎女士,也感到一陣憂傷。

話是這麽說,可徐大娘的眼淚止不住,她傷心欲絕,唯一的女兒被人騙了不算,現在又遇害。

妲木雖然是由崔明道長撫養,但崔明道長畢竟不是她的親生母親,而且崔明道長走得早,妲木該哭的淚在她八歲那年就哭完了,時間流逝,崔明道長在她心中已經變得模糊不清。

何況妲木向來冷靜淡然,此時看到徐大娘為女兒傷心,她勸解兩句後,發現徐大娘還是哭個不停,也就不知道再說什麽了。

至於玄一,她無母無父,也沒有孩子,雖然知道徐大娘傷心,也無法真正體會作為母親的心情,只是覺得麻煩,便道:“你的女兒在小雲山,快去看看吧。”

徐大娘一聽,立馬止住眼淚,道:“我的有枝!”

徐大娘悲痛欲絕,急急忙忙下山。眾人則跟在身後,妲木擔心萬一徐大娘又暈倒,好歹有人照看著,玄一則是被她拉過來的。

黎牙跟在最後,她身矮腿短,一腳踩進洞裏,被嚇了一跳,不由自主退後了半步,不防腳下傳來一股灼熱,她連忙跳起來。

一道火光在腳邊出現,火焰升得奇高,差點把黎牙尾巴燒禿了。

黎牙轉過腦袋,發現是一片紅色羽毛起火,現在羽毛燒得只剩下一截尾巴了。

接著,黎牙被人一手提起,那一截羽毛也被撿了起來。

玄一沖黎牙笑了笑,將羽毛捏成了灰。

黎牙:“……”

有玄一帶路,眾人很快在山凹處找到了一具白骨,從衣物上判斷,白骨正是有枝。

大家都以為徐大娘會再次暈倒,但她沒有。確認是女兒後,徐大娘反而冷靜下來。

徐大娘一言不發,把白骨一塊一塊撿起來,收拾了破破爛爛的衣服。

直到收拾幹凈,徐大娘才忍不住捧著衣物痛哭起來。

這時候說什麽安慰的話都不管用,哭起來也許更好一些。

眾人都默契地沈默不語。

徐大娘正哭著,一面罵女兒狠心,一面罵曹家沒良心,一面又心疼女兒吃了那麽多苦。

徐大娘幾乎要哭暈過去,直到有人扶住她。

“娘,是我對不住你。”

徐大娘瞪大眼。

是有枝。

“有枝?有枝!”徐大娘想抱住有枝,卻發現有枝是一道影子,她撲了個空。

有枝苦笑道:“娘,那日我醒來,不知為何突然想吃酸棗,便想著要去山上摘,不曾想遇到狼,我跌落山下,醒來的時候,發現已經成了這樣。”

徐大娘道:“我可憐的女兒,你何苦要去吃那什麽酸棗,即使你真這麽想吃,叫我就是了。我還能不買給你吃麽?”

有枝道:“娘,若是我肯聽你的話,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。我有了孩子才知道,娘當初懷我時,一定很辛苦。”

徐大娘含淚道:“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。”

徐大娘和有枝互訴衷腸,可是不管如何不舍,有枝也不得不離開了,她因為懷孕,被那股饞近饞得抓心撓肺,也不想去吃什麽珍奇野味,只是想要山上的野果而已,誰想到運氣不好碰到了狼群。臨死前想起母親,一絲執念讓她化成了魅。

有枝在山裏等啊等,狼群從她身邊走過,葉子綠了又變黃。還好,她等得不算太久,母親來了。

有枝的影子越來越淡,終於隨風消逝了。

徐大娘重新看到女兒,悲傷少了許多。

有枝留下了一個孩子。

徐大娘要去找她的孫女。

黎牙道:“有枝的女兒在哪,玄一你知道吧?”

玄一自然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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